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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冰雪之下的绯色少女(下)

第十五节 冰雪之下的绯色少女(下)

什么都看不清,好像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

什么都听不清,但耳朵里好像一直有一种尖锐的声音在缠绕。

好冷。

“唔...”

我感觉到身体很重,没有力气,然后足足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从我沉眠的容器里爬出来。

“父...父亲大...人...母亲...爷爷...”

我摔倒在地上,碎冰刺进我的身体。我嘶哑地呼唤着,每喊出一个单词,干涸的喉咙里就有撕裂般的痛感。

没有人回应我。

过了一会,我感觉视野清晰了一些。我用指甲胡乱地划过石头的地面,努力辨认着四周的布景,将它们在记忆中和我沉睡前最后看到的样子对上。

是父亲和母亲唤醒我的吗?如果是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在这里?

很快,我意识到我不应该继续发出声音。因为,万一在外面等待我的不是父亲和母亲的话,就糟糕了。

“呜...动...不了...”

喉咙的不适感正在消退。虽然我在逐渐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是现在我的双腿仍然没有力气,还是只能像是野兽一样光溜溜的在地上屈辱地爬动。

我终于摸到了一根柱子,它让我能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以便适应双脚站立带来的不适感。

在缓了很久之后,我终于稍微能看清一些了。

这里是我家地下室的最深处。灰石板铺成的地上,我不知道是什么的魔法装置变成了一片狼藉,而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由极冰制成的,整个冰室都刻满了符文,它们曾经和我身后那棺材一样的容器在我做梦期间保护了我的身体。

这里的东西看起来是刚刚坏掉的...是因为我醒了吗?

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感到头疼。不仅是头疼,可能是长久的睡眠,导致我现在全身都在痛。我一边努力适应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摸索着往房间的出口挪过去。

厚重的青灰色石门,没有锁,但是打不开。观察了一下,我找到了大门旁边的冰墙上镶着的一块石板,上面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痕。

我尝试将手放上去。很幸运,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机关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很长的通道,镜子般光亮的极冰组成的墙壁,上面刻着的,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符文好像已经失效了。

我一瘸一拐,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走出去,余光瞥见了墙壁反光中映出的自己。

冰镜中的我看起来像是山里的岩鼠。干瘦,虚弱,连衣不蔽体都说不上,因为根本就没的穿。我那一头以前令母亲感到骄傲的金发现在比野猪鬃毛还要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穿过通道之后,四周的环境就产生了一些变化,走廊左右两边有好几间完全石制的房间,那些都是父亲曾经用来研究什么炼金术的工房。

“唔...这里也没有...”

无论哪个房间都空空如也,而且好像因为经历了很长的时间,所有的东西都破败了,看起来好像轻轻触碰一下就会化为粉尘的样子。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这里,是在外面吗?

我踟躇着。这里真的很安静,这种仿佛只有我的感觉,孤独,还有几分恐惧。我担心走过这段路之后,在门的那边等待着我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怪物。

身体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了,双腿上好像被针扎穿了一样疼痛。我从左手边的房间里掰下一根还算能用的桌腿当做拄杖,艰难地坡行。

“外面...啊,是卧室吧...还是藏书室?...唔...”

好不容易又走到了走廊尽头,握住门把时,我一时幻想着,此时父亲母亲和爷爷正站在门后,准备给我一个惊喜。

我轻轻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的书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

沮丧之间,我闻到了味道,不是我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有什么人在这里。

这里是个小藏书室,隔壁房间...应该是父亲和母亲的卧房。

我立刻压低了身子,安静地趴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从墙后探出头。

很奇怪,卧房里的东西还算完整,算不上多破败。

一个女人,白发的女人,背对着我坐在用熊皮蒙起来的沙发上,在壁灯的烛光下,看着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父亲的藏书。

她将头发扎起来,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我也因此能看见她那跟我一样的尖耳朵,还有大片露出的雪白脖颈。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除了父母和爷爷以外的人。她就是母亲说的,我们在外面世界的同族吗?

我躲在离她十几米远的阴影里,偷偷看着她。她看起来正在很认真地看书,并没有发现我。

喉咙好干。

渐渐地,她只是很普通的坐在那,我的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当我在盯着她的脖子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终于想起,从刚刚开始我内心中的烦躁,和身体中如跗骨之蛆的痛苦都来源于什么。

这是饥渴,一种对食物的饥渴,对鲜血的饥渴。

我好饿。

父亲曾说,我们祖先曾是月神的子嗣,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导致身为子孙后代的我们血液中有着诅咒似的无休饥渴。我们可以长期不摄取食物,但是必须定时啜饮其他活物的鲜血,如果不在每个月圆之日循环期间吸血的话,那诅咒就会灼烧我们的身体和灵魂,仿佛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被炙烤和针扎一样的痛苦。

以前,爷爷和父亲会从外面的冰天雪地和雪山里狩猎到魔兽——四足长獠牙浑身鬃毛的是沙赫利姆野猪,有三个头的是喀迈拉,好几个我那么粗壮的蛇,有时还会从冰海里砍下一条到有蛇那么粗的八爪海怪触须,它们的存在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快乐的部分之一。

它们会被杀死,然后放血。父亲,母亲和我会喝它们的血,而爷爷好像更喜欢把剩下的肉放到火堆上烤完以后吃掉。

血很粘稠,在喝到嘴里时有奇怪的味道,但是咽下去之后就能感觉到甜美的口味,身体中隐约的不适感也会消失,连心情都会愉悦起来。

不同魔兽的血味道是不同的。我最不喜欢的是海怪的血,有一种很恶心的气味,所以猎到海怪的时候,我更喜欢凑到爷爷身边,跟他分享烤熟的,香飘四溢的触须,每次这时候他就非常高兴。

与我和母亲相比,父亲有些特别,他喝的很少,每次只有一点点,他会把鲜血存在一些小瓶子里,每当痛苦难忍时就喝一些。但即使这样,我也觉得他的食量连我的一半都没有到。当察觉到这件事时,我跑过去问他,这是为什么。

“只是因为爸爸我不喜欢血的味道,所以喝的比较少而已。”

父亲肯定是在说谎。没有人会拒绝血液的香气,也没有人能理解我现在感受到的痛苦。

“啊啊...啊啊...”

我的回忆到这里就断了,因为愈发迫近的饥渴让我忍不住发出了低吟。我看见那个白发女人略微地偏过头来,她的紫色眼睛好漂亮,皮肤比极冰还要细腻还要光滑,像是母亲大人和我坐在山上看星空时露出的侧脸。

好想吃掉她。

“■■■■■....!”

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种陌生的尖啸,视野变得狭窄了,好像只能看得见那个我想吃掉的女人。

我的指甲好像变成了尖爪,划过地板和家具时传出骇人的撕裂响。

我像一只真正的野兽一样冲到她面前。时间好像被放缓了,我举起了右手,然后看见她侧头过来看着我,表情中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在朝我微笑。她放开了手中的书,用了什么奇怪的把戏让它飘远。

我的爪子挥了下去,直接将整个沙发撕成了两半,却没有伤到她。她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动作向后躲开,似乎是因为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水蓝色的魔法能量。

我看见她还在朝我微笑,还做了活动筋骨的动作,摆出了姿势。她是要干什么?以为就凭她那胸前挂着两团赘肉,与战士两字毫无关联的柔弱身体,能在和我的搏斗中哪怕有那么一丝胜算吗?

她朝我说着什么话,但是我完全听不懂,我又一次闪到她面前。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用到了爷爷教我的近身搏斗技巧,或者只是像野兽一样胡抓乱咬。

几个回合下来,我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占到很多便宜,在毁坏了整个房间里除了大床以外的大部分家具之后,只是抓破了白发女人身上的大衣。

她的手上确实像是有什么加护,怎么样都不会受伤,而且她每次只是格开我的攻击,完全不像是要反击的样子。

像是被玩弄的感觉让我更加地愤怒。在短暂的对峙中,我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后,是我房间里最后还算完好的家具,于是继续步步迫近,把她打得接连后退。

在我的一记挑出的利爪之后,她的一个后撤步撞到了床角,她那一直带笑的眼眸变成了惊讶,随之向后倒去。

成功了。

几乎是在她调整动作的一瞬间,我扑了上去,抓住了这个破绽用爪子扎穿了她的锁骨,直接把她按倒在了床上,承受不了这样冲击力的大床直接塌了下去,传来巨大的声响。

“哈啊...”

可能是我太过兴奋了,我的视野里好像失去了色彩。指缝间传来一种温热的感觉,好像是血,又好像不是。我从她星空般的紫瞳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只疯狂,丑陋,嗜血的雌兽,脸上带着一种奇怪而扭曲的笑意。

“【——————】”

我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不害怕。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想吃掉她。

我猛然俯下身子,血盆大口咬在她线条分明的脖子上。某种我渴望的东西喷溅了出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甘甜,还要可口。

我大口撕下眼前女人脖子上的血肉之后,来不及吞咽而下,就又咬上去,吸吮从伤口中如泉涌般溢出的液体。

“咕...唔噜噜...(吞咽声)哈啊♡...”

好舒服...我已经多久没有感到这样舒服过了?

我夹紧了双腿,被滋润的身体感觉到一股酥麻的愉悦。

自己的声音不再那么陌生了,眼中的世界也恢复了颜色。

我杀了她。

恢复了理智的我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有人被我咬开了喉咙。我重新打量着身下的白发女人,她的表情好像很平静,紧闭着双眼,但是脖子的地方被我咬出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口还有血...

等等。

能看到颜色了的我,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伤口里流出来的不是红色的血。那是一种浅蓝色的液体,我甚至不确定那是不是液体,它没有血的味道,但是像血一样缓缓流出,还有一点点的荧光。

我刚刚,就是喝下了这样的东西吗?

我本能地捂住嘴,我的唇边,下巴甚至前胸上都还沾着这样的蓝血。忍不住舔了一下嘴角,实打实的甘甜味道让我更加迷茫,这究竟是什么?

就在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让我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准备起身却被她抓住了手。

我震惊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血肉好像凭空出现一样填补上去,只有几秒的时间,要不是让人有蓝血沾染在床上,我可能会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眼中带着迷离的笑意,薄唇微扬。

“...看来,小维多利亚已经清醒过来了呢。”

“你...你是什么怪物!”

此刻的我只想跑开,她是我醒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以为是同族的人,现在却发现她是个不死的怪物,而且还知道我的名字。

“哎呀,跟姐姐第一次好好说话就这么没礼貌,不行哦。”

我被她用力一拽,这时候我才发现她的力气其实是如此之大。她直接反手就把我按在了床上,我现在变成了她的猎物。

“你...你要对吾干什么,怪物...”

“要叫姐姐哦?姐姐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的科雷利安爷爷的老朋友了。”

“你说什...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提了我的父母,还有爷爷的名字,就被她吻上了唇。

除了柔软还是柔软,双唇交融和身体紧贴的摩擦带来了一种不同于刚才进食时的欢愉感受。刚刚的我在疯狂之中所以并没有多想,如今在意识清醒情况下被做了这样的事情让我搞不清我的身体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喜悦在颤抖。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透过我和她交织的双唇灌注进了我的身体,像是更加精纯的血,只过了几秒钟,我感觉直到刚才为止仅剩的一些虚弱与痛苦都完全不见了,甚至好像我从未如此精力充沛过。

“...这是什么...呜啊...”

我躺在床上,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那个女人就像没事人似的起了身,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也很讨厌。

“初次见面,小维多利亚,你可以叫我艾可姐姐~再说,姐姐我跟你爸妈和爷爷是好朋友哦。”

“......知道了,艾可阿姨。”

“啊?”

我的脑子终于不打结了。虽然不知道这个阿姨是什么人,但是至少现在她并不想害我,而且她也许真的和父亲母亲,爷爷有关系。

艾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件大衣,扔过来盖在我身上。

“阿姨,吾...究竟睡了多久?”

“你这孩子......算了...大概,四百多年?”

“...是吗...”

我坐起来,裹上大衣,看着准备带我离开这里的她。

“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父亲,母亲,爷爷...他们还好吗?为什么是你在这里,他们在哪?”

我看着她解除了房门上临时的结界,然后推开门走出去,走廊上空无一人。

“关于第一个问题,姐姐我之后再告诉你。而第二个问题,”

她牵着我的手,没有回头。

“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是你的爷爷托付我来叫醒你的,他就在城堡外面等你。”

呜。

虽然有了这样的预感,虽然无法确定这个女人说话的真伪,但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但是让我掐紧了自己的手臂。

“...知道了。爷爷...爷爷他在外面吗?!”

“...小维多利亚比姐姐想的要坚强呢,”她转过身来看着我。“没错哟,我就是来带你出去的,带你去外面的世界,你的爷爷在外面等着。”

“.....”

很不可信,但是现在的我只能任她摆布,只要能见到爷爷的话,就能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我跟随着自称姐姐的艾可阿姨快速地穿过整个冰堡,一路上经过的都是我在梦中日思夜想的地方,我现在却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维多利亚可以走慢一些,多看这里几眼哦?”

“...人不在的话,这里怎么样已经不再重要了,艾可阿姨。”

“唔,意外的是个非常成熟的孩子呢...”

......

大地的震动传来,仿佛是整座山在哀嚎。

“怎,怎么了?”

我踏上通向外面的冰结大桥,却差点因为突如其来的地震而摔倒。

“我们可能要再快一些了,小维姬~”

“那是什么昵称......喂!”

这个看起来很轻浮的女人又抓起了我的手,刚才我在她身上见过的浅蓝色魔力开始汇聚在我的脚边,轻盈的感觉。

我们几乎是一下子就穿过了百米长的桥身。我看见巨型门扉在我的眼前缓缓敞开,让我忍不住握紧双拳。

马上就要见到爷爷了,我该说点什么?...还是只是向以前一样,扑进他的怀里?

我往前一跃,没等门扉完全打开,就从中间钻出去。

“爷爷!”

在门后的大冰窟里,就在我们的面前不远的地方,一只身躯硕大的蓝色巨龙瞥了我们一眼,随后向前方发出了警告的怒吼。

在巨龙对面,在远处冰窟入口的地方,一个皮肤像是花岗岩的颜色,身高却好像比我高了二三十倍的巨人站在那,他就连表情都与那些岩石无异,身上穿着奇怪的亮金色铠甲,手上那把由巨岩凿成的石剑尖上,闪动着如天上雷鸣般的辉光。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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